光影方程式

第九分局 | The 9th Precinct

《第九分局》想法很有趣，但也挺可惜，以往校園喜劇電影久佔台灣市場，如今日漸轉型下，不夠熟稔去接合不同的風格和題材仍是時而所見的一大通病，促使台灣營運多風貌的作品型態，總仍保有一絲的空間與隔閡，而本作強調人性與感情的豐富，對應著台灣人豐富而複雜的情感民俗文化，溫情的共鳴亦圍繞了《第九分局》本身的詮釋形塑

而《第九分局》同時志在結合恐怖、懸疑、民俗文化和喜劇等多樣元素，令人小有意外的是，呈現效果確實被處理的異常契合故事核心，論述了一番顛覆人鬼必殊途的傳統印記，套用人間的溫暖，連結人與鬼兩個世界的連結性

但可能考量資金的限制、大眾價值的風向以及野心的龐大，讓《第九分局》仍略顯綁手綁腳的依舊畫地自限走不出題材發揮的新規模和廣格局，因為野心的成長，反而使得台灣創作者在非校園愛情喜劇類別的單純直白闡述後，掌控敘事經常少不了走心的狀況，《第九分局》的電影前半部，主要描寫了陳家豪因莽撞和過於正義的行為間接斷送同僚生命，卻因女鬼相救的際遇不被理解而失了普通警察的工作，短短幾分鐘已快速建構陳家豪直率衝動的處事態度，對鬼神的敏感、謝意與理解也漸漸形塑出陳家豪似乎略有隱情的過去故事，複雜的文化包容下，立足人鬼相敬如賓的共生關係

編導帶出陳家豪之後，便馬不停蹄的進入第九分局，一一介紹第九分局的獨特世界觀和運作方式，當然還有主要角色老張與小雪也都將於此一併介紹，但也正是如此馬不停蹄，讓後續的故事敘述，間接少掉了大半的情感、張力和吸引力，老張和小雪實在交代的太少，稍微知道過去後仍馬不停蹄的給予一個契機需要彼此的成長，太含糊且快速了，不夠細膩的多方觸及，讓每一個環節都只有被重重拿起輕輕放下的份，令得支線引導至主線揭露連續殺人案與邪教儀式的後半部跟著愈走愈偏離整體核心，它充滿奇想與趣味開場，似乎也跟著煙消雲散了

另外關於世界觀，警察的皮處理起陰間問題混搭著廟公的骨，此設計使它流露出傳統及現代混合的創意巧思，第九分局內部的結構和道具就很有新鮮味，但同樣也是草草晃過，我們既沒真正熟悉第九分局，兵器的運用則少之又少，桃木傘、香架和聖水槍等陰間道具毫無安插真正的發揮空間給予表現與認識，實在遺憾

而人鬼的生存平衡亦沒擴大闡述，到頭來除了第九分局的內部業務處理還算小有開發性之外，人和鬼的世界仍像個平行世界沒太多交集，電影不忘致敬好萊塢類型先驅的《MIB星際戰警》或《降魔戰警》，《第九分局》自己卻無法做出太不一樣的類型變奏闡揚，大多是不如人的枯燥、鬆散和單薄，議題、情感與主軸看似工整卻無有達到環環相扣的完整性，終只能是小有趣味的實驗性國產嘗試

台灣導演生手王鼎霖，選擇了這樣一個題材和路途都是本土從未有過的新鮮概念當作自己的大銀幕導演處女作，不盡理想缺陷仍在，但亦有其優點能使人享受沉浸，於鏡頭語言的處理直白但舒適，雖然在特效不精的拘束下，視覺很難感受出恐怖，但編導透過「情理」貫穿生死兩界，訴諸超越生命的牽引、聯繫及反思，巧妙的以不同的思考處順勢掩飾了視覺驚悚的不足，亦讓恐怖化成了血濃於水的後期親暱感動，換了一個方向詮釋恐怖的背後寓意讓電影有了截然不同的面貌

而視覺沒辦法太恐怖，喜劇與驚悚調性互助合作的氛圍，則都在正確之處起了適得其所的化學反應，黑色幽默的提點足夠開懷大笑，驚悚的著力點仿效好萊塢手法施放的恰如其分感受不差，運鏡流暢自然，令電影即使不完美也還有不小新鮮感和娛樂性，每個案件投入的敘事連結或許略顯牽強、散亂和薄弱，但注入的情感豐沛並總在刻畫生死別離運用人與鬼的心靈凝視，突顯人鬼的依存與互文，心境上更是為打破心魔與隔閡這等人鬼殊途的古板思想，讓生與死、善與惡都不分限，擁抱了彼此「魚幫水，水幫魚」的一家親溫柔

王鼎霖透過和善派出所或移民局的適量空間接上了富有人情味的地氣感去打造第九分局的格局和氛圍，不官僚或權貴，而真的是行著理解與感同身受的座右銘來服務逝去亡者，親民維繫兩個世界的設計定調瀰漫數不盡的溫潤感受，電影每一刻的走向、細節或營造，都在試圖用《第九分局》打破世俗對鬼總是惡的刻板印象，並在人幫鬼的職位中化解人鬼殊途的迷思，或許兩者本是殊途，但劇中一句「人有感情，那鬼未嘗沒有呢？」道破相連起陰陽兩地的電影核心，既是牽掛也是情感，愛恨情仇讓鬼停留人世，人與鬼又因此而有了連結，相生相成，張家豪的鬼媽媽鼓勵陪伴的要比生人來的多、逝去的孩子想念的是媽媽的溫柔、不知道自己已身亡的老先生只渴望再見自己的女兒一面，人鬼之間，都留有最純粹的「情」之義理，投射之後，皆也為角色填補了成長與轉變的投射和呼應

面對無形害怕難免，但尊重與理解應非任由單純的刻板印象擋在前頭，電影中鬼會嚇到人，但人無非也會驚到鬼，王鼎霖採取色調的調整，立場的對置和視角的反映，相互畫面的轉換，讓本該看起來驚悚的場合，角度顛倒卻就成了溫馨又悲劇的溫柔與動人，原先的恐怖被情緒的依戀徹底取而代之，構成了《第九分局》欲意翻轉人鬼立場與定義的思慮體態，既有框架也因此有了顛覆價值觀和刻板印象的核心突圍，看在王鼎霖仍是一位新手導演，就算是這樣好壞分距的參差不齊，我們大概也暫時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邱澤和溫貞菱是主要撐起電影的演員，一冷一熱的搭配尚算有趣，皆有心魔同病相憐的背景讓道不同的兩人齊心力抗規範只為做出對的事，雖然角色背景其實都帶的過快，支線任務的安排為帶出更大的主線為重反而忽略了連帶深入挖掘角色、與故事相輔相成強化彼此的必要性，讓各個橋段空有趣味少了情緒和人物間的堆疊及成長，而連結之處亦顯得斷裂彷彿單獨看也不要緊，致使角色的魅力和情感安排本都可有再上一步的提煉，卻只能有相對表面且單薄的不完整形象

不過邱澤和溫貞菱的賣力演出與討喜定位，固不能徹底掩蓋缺陷，但也盡量的補足了角色的可看性，時而帥氣衝鋒、時而流露靦腆的溫柔笑容、時而幽默逗趣，細細的將張家豪的轉變描繪的活靈活現，最為討喜的角色一說當之無愧，另外吳貞菱酷酷的外表下暗藏悲傷童年的陰影那股故作強悍的柔軟一面，沒有什麼時間將鋪陳再做的更完善些，但溫貞菱的演出仍有使人動容的那麼一刻，或許，要說是演員們不脫敬業的演出解救了電影未加細心的整體性，也無人能夠反駁吧！

至於演藝圈資深的老牌藝人澎恰恰，大概通常是台語念白，這次大多是國語示人所以難有偶爾生硬的情形存在，但也算是自然了，雖然便當領的不痛不癢就像是個劇情工具，明明與女兒和老婆間有那麼一層隔閡，能夠發揮在老張堅持人鬼殊途背後的遺憾與血淚臨摹，卻仍是無關緊要的點到為止，隨隨便便就想賺人眼淚，再再令其為女兒犧牲的橋段難找到共鳴點的放不進太多的情感，依舊是那麼的浪費了彭恰恰和這一個角色

而飾演老張女兒的劉奕兒，熱血記者一枚，本看她前頭跟著追查並和案件本身關聯性巨大應能有不錯的揮灑空間，但，是很重要拉，可是後來就被反派給抓走，情感都還沒建出雛型、角色間都還沒畫出輪廓，編導就看似趕火車一般的推著劇情走向，去死的去死被抓的被抓，從頭到尾，最大的缺點就是論背景或角色聯繫，都欠缺堆疊的推動張力，總在一個鏡頭或幾句台詞交代完畢，後續再給一個極快的心境轉變，難怪這一對父女和張家豪間的連結甚至復仇和營救的心理，不止緊張感沒有，還始終給人一種不明不白之感

然而，更不用說楊雁雁演出的反派，雖能說是映對現實台灣宗教熔爐，展現橫跨中西的鬼神之戰，但動作戲太少既沒過癮感收的亦草率無聊，而好端端的一個金馬最佳女配角，卻有著這麼一個怎麼看怎麼尷尬的反派演出紀錄，以為大格局懸疑，背後竟有著瞬間將前段還算精緻的呈現給全權破壞掉的枯燥動機，卡通化的形象是直接敗筆，硬是中英夾雜的誇張台詞，配上故意一直咧嘴笑，很詭異卻非不寒而慄，反是中二又尷尬無腦的純惡反派，毀掉了前半部虛與實穿搭並盡可能立基現實的舒適代入感，讓鏡頭只要轉到反派橋段，就極度不真實的宛若看著另一部電影不由自主的強逼觀眾出戲

或許這些都是角色刻劃設定上的問題跟演員沒太多的關係，但真要說，我其實真的只喜歡邱澤和溫貞菱的角色而已，不過我是不知道，王鼎霖一個影壇新秀怎麼能夠力邀到那麼多影壇知名人士力挺客串，馬利歐、姚元浩、隋棠、袁艾菲、張允曦、吳慷仁和邵雨薇都來共襄盛舉了，倒是這樣也好，起碼在後續日漸走向衰敗的空虛中，還有那麼一絲驚喜讓觀眾不至於鬱悶的太嚴重

《第九分局》不是太值得頌揚一番的傑出作品，它的劇本、角色和設計，都有更好的本錢，卻無意做到最好，或許因素不止一種，我們大概終期不得而知，但它的概念、畫面和進展卻也讓觀影過程是很舒服的，好與壞二二分帳，起碼我們可以知道，在娛樂性和嘗試的新意上，《第九分局》仍在站在它所想要成為的樣子，並盡了全力令自己可有吸引及愉悅觀眾的討喜程度，不致太過使人厭惡

如同上述，喜劇和驚悚的氛圍是那麼恰如其分的溫柔，縱然慌亂中我們內心期望的動作武打場面僅在後頭佔有十到二十分鐘左右的篇幅，一下拉大格局成東西人魔之戰也分離了前半部較偏生活化的故事而且也收的不夠過癮，但替邱澤和溫貞菱安排的巷道動作戲仍是不錯帥，尤其是溫貞菱，其中安排了一場她與幾位被打死變成鬼的幽靈嘍囉之團戰，很始料未及之外看著溫貞菱帥氣流暢的體態設計、運鏡和走位，拿著聖水槍大開殺戒，大概正是我最有感覺的一場戲了，雖然特效不夠紮實，但溫貞菱夠搶眼其他這些也都算不上問題了，外加濃濃人味的滲入，亦讓電影有著自成一格的台灣面貌，儘管差強人意，可在初實驗的求好心切上，《第九分局》仍是有那麼一點新意的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