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方程式

電流大戰 | The Current War

19世紀末，西屋創辦人喬治威斯汀豪斯與愛迪生兩大工業推手及聰明奇才，在直流電與交流電角力比拼之中的價值分歧，展開了一場爭執和證明哪一種電比較好用、便宜與實用的「電流戰爭」，而這一場看起來傷害不大、犧牲不巨、沒有死傷的戰爭，同樣難逃死傷慘重的頓悟，《電流大戰》油然而生（電影在戲外也是風風雨雨的延宕兩年才重見天日）的盡了它的天職去告訴我們這場大戰的緣起來由、雙方的利益與系統設計考量，以及彼此勾心鬥角你來我往的廝殺過程

雖然電影難免在改編上有一些不得已的省略和簡化，但在角色關係、事件脈絡，特別是具備一定爭議性的電椅創造和愛迪生與特斯拉從同事關係到相互對立的撕破臉過節，可以說是全都鉅細靡遺的重現在觀眾眼前，讓我們能夠穿越百年去見證徹底影響我們現代用電抉擇的那一場科技大戰，究竟從何而起又是如何作結

《電流大戰》是值得一看的電影，它豐富、緊湊，為它帶來了難以抹滅的魅力，但他卻也不完全是一部成功的電影，它盡量讓觀眾深入淺出並以不簡化與扭曲歷史紮實性的方式講述了這場電流的戰爭，牽涉其中的直流電、交流電、天然氣等爭霸戰仍比想像中的要複雜的多，因此觀眾雖然能夠看得懂特斯拉、愛迪生和威斯汀豪斯三人的抗爭關係與張力過程，但他們互相競爭較量的技術和理想囊括了這些依然冷硬的專有名詞與科學知識，這都將構成作品對觀眾間隔的層層距離，無法那麼讓人親近之餘調性敘事因而的沉悶走向同時也無法全權使人沉浸投入

並且，《電流大戰》在解構主要角色上較重於賣弄科學和較勁過程，講求的反而是介紹相關科學，對於角色塑造於短短片長上篇幅被分食而顯得力不從心，尤其主要角色原先其實有5至6位，逐一分配進退場後也還有不少要角，戲份不僅不均，有些甚至比較偏向單純的劇情工具無處發揮，特斯拉的作用和戲份應該不只能如此簡單短薄，豪斯夫人對先生的支持和轉變的內心波動也不該那麼的陪襯（畢竟整個刻畫看似很主要卻終沒達成其必要性）

我們知道愛迪生秘書一角的用意但仍沒以他的爭執、忠心支持和跟隨來進一步書寫愛迪生的自大眼界下之脆弱，而基本為兩大主要角色的愛迪生和威斯汀豪斯，戲份篇幅較大自然能夠描繪的比較清晰，你依舊不得不說，這不見得是編導把角色安排的好，更大的可能性，其實理當是班尼迪克康柏拜區和麥可夏農那勢必穿透任督二脈的強大渲染演技整個大大的將角色撐起，否則在空有的設定下無確切的伸展空間則很有可能讓角色不討喜之餘也一點感情都沒有，我想，主要的功勞演員坐擁了最大的貢獻，在刻畫也大多顯得單一的情緒下注入了靈魂

《電流大戰》當然不完美，而且確實沉悶的稍嫌枯燥（對真正不懂相關科學的觀眾），但它卻也必然不是一身缺憾，對於劇本，它雖寫得不精，沒有提出跨越時代意義的命題，主軸亦處理的不夠通透，但因為它小巧，所以得以在很多時刻輔以視覺的魅力哄抬故事的進程，而《我們的故事未完待續》的導演艾方索戈梅茲雷瓊編導《電流大戰》，就蠻擅長在正確的橋段以鏡頭影像的蒙太奇去小巧帶過瑣碎但必要的過程來加快電影的節奏使得故事方不那麼的使人昏昏欲睡

導演艾方索掌握手筆調度仍不是蓋的，為這部歷史傳記電影點綴出了極為有特色的視覺風格和輕巧調性，畫面翻轉、傾斜構圖、突如其來情緒蛻變的特寫鏡頭、仰視俯視都沒少的鏡位、俐落流暢的運鏡、燃爆了的轉場、靈活的剪輯以及分秒必爭般緊湊且熱血的配樂，艾方索極盡所能的動用了一些技巧來強化故事的渲染力並盡量全程緊抓觀眾視線，技術上面的可看性著實強烈精湛

而電影幾處據力萬鈞的戲碼則同樣異常的過癮，甚至不同的鏡頭穿插剪輯於一個畫面之中，串聯著時地兩樣情以及科技引申而出的正反面向，為世界帶來光亮的美好之外，不免俗的也會有電椅這樣黑暗的殘酷依附誕生，那畫面所展現的對比型態更顯對愛迪生以及威斯汀豪斯兩人因「電流大戰」而背棄自己堅持的良善和價值以及被慾望沖昏頭的嘲諷，一個自大狂妄、一個自比沒有他人的才氣而苦守歷史的見證、一個則是生錯年代只能在他人底下受盡委屈的才子

在他們三人裡頭幾乎能夠看見創作人的各種艱辛與心酸，因此一件簡單，只要合作就能以和平樣貌發揚光大的小事，才會在名聲、自尊和堅持之中互相傷害相互打擊最終演變為死傷慘重的「電流戰爭」，故事中沒有惡人，他們想要的都是改變未來，可是一意孤行的執意也讓他們仍沒想到自己的未來也已徹底的天翻地覆，沒有真正的損傷，但各自損失與犧牲的，亦是不忍卒睹

天才型的角色，班尼迪克康柏拜區已是游刃有餘，囊括夏洛克福爾摩斯、艾倫圖靈、史蒂芬霍金、多明尼克卡明斯，到這次的愛迪生甚至是奇異博士史蒂芬史傳奇，個性皆是冷酷、自大、狂妄又自負的聰明才子，說他沒被定型基本上是不正確的，但奇怪的是班尼迪克似乎就是為了演繹天才而生的，臉龐下藏匿滿腹經論的奇想，自負卻孤獨的心靈，班尼迪克康柏拜區總是能深入心坎裡的詮釋出這些天才角色下不輕易外露的哀傷，讓我們單看他演出擁有無比智慧的角色就是一種至高的享受

班尼迪克康柏拜區這回詮釋湯瑪斯愛迪生，一個同樣不通人性，妻子過世難過在內心，以工作掩飾、以冷面遮掩自己其實脆弱的心思，向著外人，他不顧一切，但我們卻怎麼都無法討厭愛迪生，對妻子對孩子的態度是難得卸下嚴肅的可愛和溫柔，而他，其實只是不擅長表達自己的痛苦，自負與不通的人情，都變成了純粹的偽裝，班尼迪克康柏拜區依然展現自己豐富多變、喜怒哀樂之細節詮釋的無窮魅力，演繹出了愛迪生自大卻也令人同情的處境，看他飆戲，果然是一種享受

麥可夏儂、湯姆荷蘭德，凱薩琳華特斯頓和尼可拉斯霍特在《電流大戰》一定層次的獲得了優秀的發揮空間和刻畫，尼可拉斯霍特的特斯拉是比較可惜，儘管尼可拉斯依然貢獻了沉穩紮實的演出，沒名聲沒金錢生錯年代的天才無奈和遺憾，都在尼可拉斯霍特不得人疼的詮釋下淋漓盡致

但特斯拉的戲份確實太少，聚焦於電流大戰的主要描繪中，壓縮了特斯拉的戲曲變得比較算是劇情所需，幸好尼可拉斯霍特仍舊拿捏出了我們想要看見的演出，這讓戲份不均的特斯拉，依然擁有少數屬於自己的亮眼時刻備感欣慰，湯姆荷蘭德和凱薩琳華特斯頓就比較沒有那種展現光芒的層次與力道，演員表現自然沒問題，純粹是角色雕塑，無去深化他們對於愛迪生和威斯汀豪斯背後的重要性和影響性，不免的還是得替他們惋惜一番

而身為愛迪生最大敵手的麥可夏儂，則就是主要敘述的那另一方，麥可夏儂則確切開展了細膩至深的豐沛情緒演出，與愛迪生兩人相互對照的個性立場，彼此皆賦予了彼此存在意義與火花，愛迪生自負狂妄但有不傷人的堅持，威斯汀豪斯忠厚實際，卻都在電流之戰極盡的抹黑與誣賴中迷失了自己的良心，進而延伸出電椅這樣的傷人器材，愛迪生與威斯汀豪斯就像彼此的鏡子，對照著身為創作者千花百種的迷茫人生，起初都因面子而競爭而怨懟，直到電流大戰結束那一場他們終於見面的戲，才真正道出了難以言喻的內心糾結，兩人像個好久沒見的老朋友憶當年的侃侃而談，然威斯汀豪斯問起了愛迪生發明燈泡的過程，這裡班尼迪克康柏拜區內斂羞澀的深層細微演技令那一刻頓時情緒滿溢，愛迪生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複雜的表情，夾雜的是心酸，卻仍擁有數不盡的驕傲，而一旁聽著聽著也心生嚮往感慨萬千的威斯汀豪斯則在麥可夏儂的演出下多了份柔情

我們這便知道，他們亦敵亦友的捉對廝殺，骨子裡皆有著相同的熱愛和尊敬，如果不是那創作者的矜持，他們是可以更接近完美一步的，那種「英雄惜英雄」的交流，讓這場戲堪稱精湛的收束了整個故事的理念核心，也讓我們更清楚的看見愛迪生和威斯汀豪斯內心的百感交集，有衝突，卻更是最理解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這場《電流大戰》的史實其實應該更為繁複，它的延綿時間又跨越了10餘年半載，龐大的篇幅讓這個故事本來就不易在電影裡完整呈現，但是《電流大戰》卻也盡心盡力的在這部僅100餘分鐘的短小篇幅中有頭有尾而紮實的論述了這些關鍵事件，而不長的時間靠著編導錦上添花的翻玩著影像語言皆令電影更添了些許緊張感和緊湊度，這種十足緊迫的節奏，都為作品在闡述史實的細節精準與角色的曲線弧度描寫之外，創造了視覺特色風格盡是鮮明獨有的娛樂性

即使《電流大戰》本身也難免有著敘事或角色間的失衡問題，格局不大野心也不大的放棄了更大可能性的歷史拆解之作為，但艾方索戈梅茲雷瓊或也自知自身的問題，在將作品救離風暴之間把電影重新且盡可能打點的豐富而饒富趣味，雖然還是略有沉悶瑣碎、核心依然畫地自限，可在這堂相對娛樂許多並有一票一線巨星傳授的歷史課面前，我想，這也已經令我們都自覺值回票價，享受並甘之如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