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 | Little Women
《淑女鳥》仍珠玉在前以新秀導演之姿震懾兩年前的獎季目光，葛莉塔潔薇馬不停蹄的頭腦及優秀創作力馬上用了另一部更加成熟、豐富、細膩、深情又惹人嘆息的《她們》取代了我們對《淑女鳥》的敬畏依舊，明明是多次呈現了各版本於大銀幕上頭，新時代的《她們》卻還能如意找到另一個饒富趣味、詩意、語言及想像的切入點一展《小婦人》書寫親情、女性、社會和愛情之鉅細靡遺的文學傳奇性，放在這個紀元，攸關女性的挫折、婚姻金錢的關聯與創作無力感，敘事之上又得以體現另一層反思的感觸
衣裳照樣緊貼女人生存心經未曾改變，只是它悠悠輾轉竟更貼合現今女性的抬頭指南勉勵論述，兩相情調對照之下，更能深深感受著時代難能可貴的推演而來，《她們》抓取了原著的經典舊物，但汲取了新年華的思慮梗概，既有著與小說共體互文的可看性又有著強調延綿人生的傷感惆悵，「真想不到青春就這樣結束了」，《她們》的好看與回味，真不是言語所能形容
《她們》在書寫四姐妹主角情深，父親從軍，母親則教育姐妹待人如己背後，見證了姐妹們既有才又溫柔的第一印象，直到支線陸續開展、反覆推敲、縱橫交錯，對照而匯流，才看見《她們》真正的追憶面貌，時光飛逝、親情誠可貴，愛情事業外力作祟，從此不再如實單純，電影於是多了份偌大的惆悵，讓結尾既是揪心又帶了著遺憾，到頭來得到的功成名就成為了長大野望的證明，遺失的那些青春深情往事，終究只能回味
《她們》當然仍對時代狡獪的男性霸權展開機智又聰明、影像文字雙雙並行的幽默嘲諷還能不失古典優雅的迷人況味，但它多得的，還是關於懷念的滋味，過去那麼傷、未來會更好，又有什麼值得留念？重點卻是關於家人，世界待你不公那又如何，自我努力問心無愧還需求些什麼？之於一個人，世界很小，家人姐妹才是人生中的一切，包刮那些想念，都是因為親情的情感真無價，想起來才會那麼的痛
潔薇動用《她們》了一個獨特傑出的新穎敘事方向，我們能夠看見電影顛覆傳統的敘事手法，藉由冷色調、暖色調的交叉切換，象徵了兩個時空的情深呈現，暖色調代表美好的從前，那時我們天真的以為這樣純粹的美好能夠以永恆之姿徹底留存，停在這一刻，也能是永遠，四個姐妹在一起，生存在難也不怕，但，那終究還是想像，冷色調的轉換帶我們回到了現今，發現這個世界其實如此殘酷，姐妹情會不合會變調，而喬的寫作靈感會消弭，艾美的繪畫天份盡是數落而非肯定，大姐瑪格選擇就算貧窮也要擇其所愛
至於貝絲，那個看似害羞可熱愛鋼琴音樂的可愛小妹，總用溫柔的目光與樂章相伴在姐姐身旁，仍是不敵體弱多病早姐姐們一步離開了這個世界，《她們》逐步於悲歡交雜的氛圍堆疊下，悲劇性頓時湧上心頭，計畫總趕不上變化，你也沒辦法永永遠遠把握在那個瞬間，只能聽天由命，最終書寫自己的故事，只為了能再回到那個美麗的時刻
葛莉塔潔薇青澀女孩成年禮的《淑女鳥》，替她打響了才女導演名號的第一戰，母女間相愛相殺的青春矛盾及尷尬、友誼感情的畏縮試探和對性的好奇探索，種種女孩心經、尋找自我及價值綻放，都在看似荒唐幽默的生命詩句裡頭展開一頁又一頁的青春姿態，既反叛卻又無比動人，睽違兩年來到2020，葛莉塔潔薇瞄準了同樣以時代女性為主敘的文學經典《小婦人》，在此本著作已被改編無數次的今日，許多人端看著才女潔薇的欽點再造，有無任何可能以獨到特別的新穎手筆詮釋出另一次經典？
我想，潔薇和《她們》都做到了，這種編導基於文學轉換及影像操作的層層搭配、穿針引線、雙時序交叉剪輯與融會貫通之卓越能力，令人好奇葛莉塔潔薇究竟是怎麼辦到的，然而對於這樣一部文質彬彬的作品，難免也會有點沉悶，可是潔薇輕快俐落的調性、獨特的剪輯敘事、角色的情感魅力以及時代場景的優美古典，都一再使人愈嚼愈有味，愈深入而愈是沉迷不能自己，這才真的是葛莉塔潔薇的真本事，賦予一部作品新意之餘亦有果決的吸引魅力，精彩極了
相較於《淑女鳥》的純粹單一，《她們》有著更為擴大的故事線及女人命題，兩個時空交錯敘事又有眾多角色拉抬著四條個人故事線，前世今生般的橫跨不同時空，闡述個性截然不同的四姐妹之現在與過往的對照，細細寫著那個時代的女性理想及信念，而潔薇非線性的準確跳剪不僅烘托了電影影像張力也即時呼應兩個時代的心境變化是如何一步步淪落至此，愈到深後就愈是因稍縱即逝的未果人生而哀傷
她們彼此情深為人良善，卻終得面對社會刻意漠視及不信任女性的調侃，各個有所長才，反而竟又像被時代囚禁在女體裡頭無處伸展、沒能成為藝術家也都只能當成興趣而不是工作，終究放下了所有投入了婚姻，即使那不是她們真的想要和愛的人
「那個時代女性要創作背後先要有一大筆家產」，這讓婚姻「只能是」女性唯一生存的選擇，也讓唯一恪守自己不願出嫁歷經波折總算能夠出書當作家的喬在談論版權及發行權的價位時成為了電影最大的反照諷刺，畢竟有多少女性是把自己出賣給婚姻的？正如出版社老闆總說小說中女主角一定要出嫁否則沒人想看一樣
那一場議價戲幾乎囊括了電影的縮影，喬終究為了錢妥協出賣自己的女主角給婚姻一樣，社會綁住了女性發展的潛能，而婚姻也像是交易的跟錢畫上了等號，但這就是代價，那個時代女性不得不付出的代價，她有了這些錢，也才真正有了創作的空間和自由
喬馬區奔放自然不隨波逐流，反而相當勇敢的面對社會不義而追求著自己期許的人生，總是盡心盡力的看顧姊妹，也擁有創作浪漫的文字技巧，卻始終不懂怎麼去愛，害怕愛會就此扼殺了她熱愛寫作的一片心情，她與羅里羈絆多年，好不容易決定去愛，一切都已經為時已晚，每份的猶疑，讓《她們》道盡無數的後悔，時光是最大的殺手，那股追憶的內心悸動才愈是強烈，即使最後陪在自己身邊的不是最愛，那也是種決絕，纏繞一世，想要的還是一個好歸屬，那個最愛就依然把他停留在好朋友的位置吧，以前是這樣，以後也會是這樣
喬看似為四姐妹中最堅持不戀愛不結婚也最叛逆的角色，其實內心也是最怕孤寂、總是擔心的太多也始終是最懷念的，而瑟夏羅南將喬故作堅強又內心心細的矛盾，化為一絲絲的感性，她勇於追尋自我，更同時願意放下所有來陪伴自己的姐妹，她很固執，卻也甘願為了姐妹軟下那一顆心，喬是這樣的溫柔，也才如此的迷人，就跟我們每個人一樣，倔強、逞強，可仍擇善固執，而歸功於瑟夏羅南的演技，實在精準精湛的不可思議，能夠撐起喬的每種情緒，著實令人動容、意猶未盡
《她們》講親情、友情和愛情以至於婚姻關係，甚至透過梅莉史翠普畫龍點睛的客串，替婚姻帶來了幾言尖酸刻薄的剖析，可終究四姐妹仍活的精彩，不用十全十美，多樣化正是愛情與婚姻本該有的樣貌，而她們的愛情除了錯過及後悔，有的亦是更多的探討，艾美操著一手好畫功，愛著羅里一輩子(可是羅里一生只鍾情姐姐喬)，卻始終認為自己比不過姐姐的才華及耀眼，女人畫畫還登不上檯面而選擇草率嫁於有錢公子家，那個時代女人的婚姻只不過就是種買賣的說詞，以這一條故事線直接印證
而佛羅倫斯佩治的堅毅表情及氣質演出，在角色的傲驕，易怒又狠心之後，其實囊括所有的深情，她太愛姐姐們卻更明白這個世道的無情，對姐姐鬧脾氣耍任性皆是無心之過，開朗樂天的她只不過只是想多求一點關注，而時有的睿智也足能適時的推了其他角色一把，佛羅倫斯佩治倔強軟心的詮釋，有時候好討厭，但，這就是她溫柔的方式了吧
然艾瑪華森深情迷人表達大姊瑪格的部分，則以那股嫁不好覬覦物質看似的膚淺舉止，給出了一個相對溫柔的釋義及對待，那個有才華但貧窮的丈夫不能滿足仍眷戀著物質慾望的瑪格，幾場對峙戲道出了這層矛盾，要說是吵架，倒不如說是以一種彼此都讓對方失望的溫柔語調詮釋出身不由己而言不由衷的無奈立場
但真正暖心的，是他們即使會爭論、會哀傷、會自卑，仍舊渴望著物資生活，可是他們彼此卻依然深愛著彼此，超越了物資，展現了愛之無價的深刻，就算他們一定會在往後的人生繼續爭吵，但這才顯得真誠，愛就是這樣，沒有誰對誰錯，日子一樣要過，愛的羈絆終將擊碎物質的需求，因為愛才有爭執，可也因為愛，爭執也才有意義，一天一天的過去、故事不間斷的持續書寫，而那些遺憾失望的過往雲煙在五十餘年的相伴之後，留下的其實也只會有感謝了
《她們》以女性為視角呈現，而少女是電影的著重施力點，可是作品所欲呈現的少女困頓，並不僅歸納於女性面對男性霸權時的困境，事實上那在潔薇的詮釋裡沒有刻意想要扭轉此番刻板的安排，雖然被困住了，但仍得生活，所以心有餘力成了《她們》的生命惆悵，而盡力在大時代的悲歌下追尋理想和生存，才是電影的主旋律，更是對於一種時代詮釋的釋然，正因為她們身處於那個不完美的時代，彼此卻仍然努力活得真實，才擁有了璀璨的自我
《她們》講女性，可絲毫沒有特別強調女性的力量或男性的壓迫，反而僅僅透過潔薇細膩設想的手筆，是將那股挫折真誠的、自然的時代氛圍由內而外令人逐漸察覺，女性事業、婚姻、愛情和親情觀，因此有了各自突出的論述結果，我們現代人總覺得創作自由這一件事是生而為人的基本權利，卻一再忘記這樣的未來是前人受了多少苦才獲得的，特別是十九世紀中期的美國，更不用說又是身為一介女子了，生活不易，創作藝術則是難上加難，許多人委屈求全，卻更多不願放棄他們的想望，《她們》即是如此，在一連串的時代哀愁之後仍強悍的堅定自我，姐妹們彼此才華洋溢，悲慟與挫折始終席捲，但認真的初心不變，到最後，才終於活出了真實的自我，煙消雲散，我們，都會繼續好好的，活在每一個同病相憐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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