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 | Nightmare Alley
《夜路》翻拍自同名經典小說，曾於1947年改編為黑色情慾電影《玉面情魔》，轉為2022年由大導吉勒摩戴托羅於《水底情深》的深意傷感之後籌備製作的黑色瑰麗類型作品，風格不盡相同，卻擁有自己的美，並在結尾留下了細緻敘事過後的底蘊渲洩而出歹路不可行的警示預言，「夜路走多了，是會遇到鬼的」，在這個血腥陰沉的故事裡，吉勒摩戴托羅誠摯講述一個紮實妥當的敘事，實際上的故事並不複雜，穩穩講完2小時半就過去了
《夜路》的片名算得上是取的巧妙，夜路夜路，得過且過，一旦走慣了走多了愈陷愈深，你也將再無法脫身，就如同主人翁史坦一樣，本是默默無名，因緣際會進入了嘉年華習得騙術一技之長後，騙取錢財與感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自己經歷一趟輪迴，成為了電影前半段那落魄於街頭予以眾人恥笑低劣又可憐的卑微怪胎，一個不經意，賠上了自己的全部，《夜路》美麗具詩意，卻又帶著戴托羅著名的灰暗異色不可測之基調，幾乎用著氛圍就得以緊抓目光，讓觀眾深深深的陷入戴托羅所創造的人性道德情緒難題，一發不可收拾
落魄的史坦到嘉年華找工作，他認識了利用冷讀術與代號密碼系統偽裝成讀心術的彼得與季娜夫婦，這位聰明的年輕人很快從他們身上學到了這門神奇的技藝，帶著途中結識美麗心愛的莫莉離開馬戲團，化身成為通靈大師，從不少想與已故親人通話的富商名流身上狠撈一筆，靠著這門生意穩賺不賠的史坦，遇上了心理醫師莉莉絲，這位高貴冷豔的醫師答應提供客戶私密資訊，讓史坦的讀心術更加有如神助，但當史坦準備狠宰肥羊大亨格林多時，狀況卻出乎這位通靈大師意料……
《夜路》故事雖單純，可仍考驗著吉勒摩戴托羅的創作者美學，這是他第一部不帶有任何奇幻色彩的極「灰暗寫實」之作，如何將繽紛復古帶些哀戚華美的獨家詭譎特色視覺饗宴，轉變成踏入無迴心裡構造的繁複，除了戴托羅運用氛圍及時代背景的緩塑營造，《夜路》和1947年的原版《玉面情魔》皆遵循著原著絲絲入扣細思極恐的「罪惡沉淪」之核心，一步步解構社會階層和人性意境之惡的探索，外邊是以視覺提供的顫慄黑暗想像鋪陳，內邊則是史坦四處留情行騙的踏入絕惡深淵，穩當的運用戴托羅對黑色電影的調度，精準架構出一個神秘色彩和現實主義兼具的故事背景，將利益和騙術操縱於角色之間，在一次次的善惡交鋒中，一併探出虛假的希望，直至真實的絕望與無望，內外兩邊之劇本操作吻合作堆，渲染出實質景象上相輔相成貪婪之無藥可救的劣性根本
不過吉勒摩戴托羅這回捨棄了他最喜愛的怪奇詭異怪物風格，算是蠻預料之外的，但是相信對於吉勒摩戴托羅來說，最充滿其寵愛氛圍的拍攝橋段，應該就是前半段仍佈滿驚悚恐怖感的嘉年華馬戲團部分了，流連各種奇形怪狀的嘉年華怪人或者是珍奇黑暗收藏品，是戴托羅的迷幻格調，驚悚片、黑色電影與怪奇馬戲團相互搭嘎，《夜路》自有其魅力本質，於一片微光搖曳的鏡頭語彙和古怪稀奇的嘉年華奇人奇事，好不衝突也好是一種反差神采，《夜路》讓我們沉浸到心理黑暗的世界，放手去享受它，去擁抱它，然後迎接自己的毀滅，其實對於史坦來說，他也知道這樣行騙，總有一天可能會歷經險阻，但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特別享受鋌而走險的滋味
不過《夜路》依然存在不少耐人尋味之處，尤其是第三幕雪地殺人情況失控一段，畫面飄美，潔白的藹雪襯托著殺戮的鮮血，這簡直讓人想起吉勒摩戴托羅深深染上血色的潔白暗色之作《腥紅山莊》，不過評價偏兩極票房也不夠好的《腥紅山莊》，可能真算是執行失敗的作品，但我依然極愛那細膩沉思的詭暗空間，而同樣的吉勒摩必也始終對這部電影是充滿喜愛的吧，情慾、恐怖以及陰沉，結合他獨一無二的黑色電影，無論如何都很是迷人，吉勒摩戴托羅仍然是不可忽視的傑出導演，熱愛怪物，美術技術傑出，這讓他在「墨西哥三傑」的三位導演之中，始終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定位
《夜路》是吉勒摩戴托羅的野心自信之作，深不深刻觸動有及因人而異，相較少了戴托羅太多個人怪物異色概念轉而執行灰暗人性的故事體裁，類型上可說是轉換至相仿的水平，嘉年華短暫出現的怪胎是戴托羅的模樣，嚇人的馬戲團鬼屋、福馬林液體裡的詭異死嬰、雙手與下體染滿鮮血的白衣女鬼，戴托羅的恐怖樂趣換了個風格但仍未缺陷，同時的為這部電影做足了前期不安氣氛，以及為觀眾帶來了某種不祥的預示，因戴托羅這次想要執行的，是人的黑暗面病態，實質跟一個怪胎的養成，絲毫沒有兩樣，所以在史坦的步入馬戲學成而歸到開始詐騙感情錢財再到落魄潦倒的一無所有成為怪胎，《夜路》即已是屬於吉勒摩戴托羅的怪物養成旅途了，人心，就是一個怪物的成長皿，貪婪，破繭成一個怪物的，就是人，《夜路》不像是戴托羅的作品嗎？這部電影只是沒有那些過度怵目驚心的怪物映像而已，但它在骨子裡，卻仍是戴托羅喜愛的那種黑色、幽暗、身不由己之怪物電影阿，只是這次不再是異色童話了，而是本來就很異色的現實
風格迥異、攝影質感宛如畫、鏡頭調度如同詩，在人物騙情騙錢傷與被傷之上，寫出了簡單劇本概念卻依然精彩的寫實人心驚悚黑色電影，而在這些嚴謹的結構書寫裡頭，這其中更是需要優秀的演員去撐起整體架構，配角恰如其分，但對於主要3位主角來說，布萊德利庫柏佔有情緒轉折的勝場，從一開始的懵懂，而後學會觀察人技巧後，開始一連串的行騙生涯，除此之外的凱特布蘭琪、魯妮瑪拉都只能算是預期內的演出，尤其是魯妮瑪拉，我們看過太多次她的多變樣貌，這樣一個為情陷落終究看清的角色太過簡單了，凱特布蘭琪在接近片尾有重大精彩轉折，但比較起布萊德利庫柏的史坦初入奇想世界，不可一世到落魄潦倒，依然顯得過於簡單直白，僅有氣場的壓制依舊震懾起敬，縱然鉅細靡遺的打點出唯美深刻的高質感，至於威廉達佛、朗帕爾曼、東尼克莉蒂等，主場都在前半段的嘉年華，實力派演出依然維持基礎水準，只是發揮空間都有所限制就是了
可以感受到，《夜路》刻意將步調放慢了，並且為史坦編寫了一段出身描述，沉默的史坦放火燒了自己的房子而後離去……為什麼他要這麼做？他隱藏了什麼黑暗的祕密？雖然並沒有太高的想像以外的揭露，可仍從電影一開始的構造引導好奇並鋪陳史坦歪路早已成形的恐怖黑暗面，似乎算計了，史坦並不是逐步染黑的陽光小伙子，而是性格一直擁有缺陷的天生劣種，而他長遠以來背負的罪惡感，早就壓得他疲累不堪，強化了後半段跌落深谷的慘狀，都只是他這個人咎由自取的悲哀，到了最終的事實是，吉勒摩戴托羅的確拍出了一個最為優秀的改編電影，這位熱愛到復活75年前黑色小說的狂熱導演，他的熱愛意味著他不會魔改這個故事的主旨大綱，我們一樣看著史坦一步步踏進夢魘後巷，更一步步成為他嗤之以鼻的「怪胎」
在戴托羅的現代化取向之下，《夜路》這個黑暗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充斥了更多鮮明殘忍的暴力，被誘導成為怪胎的怪胎血淋淋的撕開活雞的脖子，史坦發狂般的狠揍受害者直至受害者鼻子不見露出鼻骨滿臉凹陷，這些暴力沒有任何剝削意味、也不是為了服務重口味的觀眾，反過來，這些暴力呈現了罪惡的激情、拋開道德束縛的快感、與放肆欲望的背德，應該說，《玉面情魔》原著本就是一個道德淪喪的故事，而戴托羅明快的暴力風格之呈現去在現代重塑《夜路》一作，甚至會讓你發現，是40年代的社會尺度，阻止了這個故事第一次改編為《玉面情魔》正常發展的必須去向，但對如今見多識廣的觀眾來說，他們想看到一個人，究竟能被慾望摧毀得如何體無完膚
也就如此，解答了為什麼，75 年前這個物慾薰心、罪惡橫流的故事，還能讓現代觀眾看得如履薄冰毛骨悚然，因為相比《玉面情魔》來說，《夜路》的壓抑冷調暴力劇本元素展露，讓這部原生罪惡的電影，更是顯得殘酷，也必須是這樣殘酷，吉勒摩戴托羅讓《玉面情魔》這部在黑色電影與小說年代誕生的黑暗傑作，在這個其實更加無望的新世紀，以《夜路》的新面貌，展現了更加華麗的墮落風景，讓人忘記這已經是個比你我都還陳舊的古老故事，在詐騙、誘惑、出軌都不再是十惡不赦屢見不鮮的現代，《夜路》仍然饒富深意，因為真正的罪惡並不只是行惡，而是在於我們作了惡之後，仍然執迷不悟，我們還想要更加放任自己的欲望，吞噬一切美好，然後幻想明天總是會更好、愛人總是會聽話、而我再喝一杯就禁酒，貪得無饜在陰曹地府有一整層專屬的空間，不是沒有原因
或許《夜路》就本為電影來看，前後段篇幅拿捏不夠精準平衡導致些許的頭尾失衡，但卻也足以讓觀眾體會如此惡人的沉淪和結局的自我反噬，在娛樂性不高、鉅細靡遺鋪陳墮落之情與惡劣作為，以及時而劇本令人備感單純的鬱悶之後，仍由心去感受著那一次次的自我救贖與墮落，引起的共鳴或許是有限，但對「惡」的無情，到頭來灌溉出的無言之結局，卻是真切的，無論是《玉面情魔》或是《夜路》，那不勝唏噓的後果，總是能引起足夠的餘韻，人的貪婪斂財又好色之劣根性，從未消逝，而這個故事也就必將流傳千古，持續的告誡世人，歹路不可行，否則「夜路」走多了，是真的會遇到鬼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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